第三章:服務費與大閘蟹
第三章:服務費與大閘蟹
宿醉的代價通常是頭痛欲裂,但對於盛海嵐來說,這次的代價顯然更為沈重。 陽光透過昂貴的電動窗簾縫隙刺進來,正好打在她的眼皮上。盛海嵐呻吟了一聲,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床頭櫃找水,卻摸到了一張質感冰涼、邊緣鋒利的硬卡紙。 她費力地睜開千斤重的眼皮。 陌生的天花板,奢華的水晶燈,還有身下柔軟得像雲朵一樣的頂級床墊。空氣裡沒有熟悉的乾貨鹹味,只有那股讓她神經衰弱的、淡淡的雪松與消毒水混合的香氣。 昨晚的記憶像斷片的電影膠卷,零零碎碎地閃回: 夜店包廂裡的豪言壯語…… 主動挑起的下巴…… 還有脖子上那陣鑽心的劇痛…… 盛海嵐猛地坐起身,被子滑落,露出佈滿紅痕的鎖骨。她慌亂地衝進浴室照鏡子。 鏡子裡的女人頭髮像雞窩,妝花了一半,最觸目驚心的是脖頸側動脈附近,赫然印著一個邊緣整齊、甚至有些發紫的牙印。 「靠……」盛海嵐倒吸一口涼氣,手指顫抖地摸上去,「這女人瘋了嗎?她是屬狗的還是屬吸血鬼的?」 這不是夢。 她真的招惹了沈清書,還被帶回了酒店。 盛海嵐洗了把臉,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。她走出浴室,環顧四周,房間裡空蕩蕩的,沈清書已經不見了。 也是,外科醫生大清早就要查房,哪有空跟她這個無業遊民……不,跟她這個賣鹹魚的耗時間。 視線再次落回床頭櫃。 那裡放著沈清書留下的東西:一張醫院的名片,上面印著「心臟外科主任 沈清書」,字體燙金,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精英味。 壓在名片下面的,是厚厚一疊嶄新的千元大鈔。 盛海嵐愣住了。她拿起那疊錢,數了數,正好是昨晚她在包廂裡塞給沈清書的那筆「包養費」,甚至還多加了幾張。 錢下面壓著一張便條紙,字跡蒼勁有力,透著一股手術刀般的鋒利感: 『盛老闆昨晚的服務我很滿意。 本金退回,多出來的是給妳的小費。 記得去打破傷風,我不希望我的病人死於傷口感染。』 「沈、清、書!」 盛海嵐氣得手都在抖,一把將那疊鈔票狠狠摔在床上。 什麼意思? 嫌她的錢髒?還是把她當成了出來賣的,完事了給點小費打發走? 「十年了……妳這張嘴還是這麼毒。」盛海嵐咬著牙,眼圈卻不爭氣地紅了。她抓起自己的衣服——那件充滿了煙酒味的背心和工裝褲,胡亂套在身上。 這種五星級酒店的空氣太稀薄,太乾淨,讓她覺得窒息。她就像一隻誤闖了天鵝湖的癩蛤蟆,必須趕緊滾回她的泥塘裡去。 …… 迪化街,盛記南北貨行。 下午兩點,正是貨行最忙碌的時候。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藥材香和海產乾貨的鹹味,這才是盛海嵐熟悉的世界。 「二當家!這批北海道干貝要怎麼分級?」 「二姐!剛到的烏魚子還要再曬兩天嗎?」 盛海嵐繫著那條防水的深藍色圍裙,長髮隨意挽起,臉上帶著一副大墨鏡遮擋黑眼圈(以及脖子上貼著的OK繃)。她一邊指揮著夥計搬貨,一邊心不在焉地應付著。 「大的那個等級分出來,送去老李那邊。小的留著零售。」盛海嵐聲音有些啞。 「姐,妳嗓子怎麼了?昨晚喝多了?」店裡的小弟阿豪湊過來,一臉八卦,「脖子上怎麼貼著膠布?被蚊子咬了?」 盛海嵐墨鏡後的眼睛瞪了他一眼:「搬你的貨!哪來那麼多廢話!是被狗咬的!」 阿豪縮了縮脖子:「這狗挺兇啊……」 「不僅兇,還有病。」盛海嵐沒好氣地罵了一句,轉身走向店舖後面的水產區。 今天剛到了一批鮮活的大沙公(螃蟹),個個生猛無比,揮舞著巨大的螯鉗。 盛海嵐看著這些在水箱裡張牙舞爪的螃蟹,腦子裡卻全是沈清書那張冷漠的臉,還有那張充滿羞辱意味的便條。 『記得去打破傷風。』 「去妳的破傷風!」盛海嵐心頭火起,伸手就去抓一隻最大的螃蟹,想要把它扔進秤籃裡,彷彿那是沈清書的腦袋。 就在她走神的瞬間,那隻原本被綁著大螯的螃蟹,繩子竟然鬆脫了一截。 咔嚓! 「啊——!」 一聲慘叫響徹了整個盛記南北貨行。 那隻大沙公鋒利的巨螯,死死地夾住了盛海嵐右手的食指。 十指連心,劇痛瞬間讓盛海嵐冷汗直冒。她用力甩手,鮮血順著指尖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,染紅了那一箱昂貴的干貝。 「二當家!」 「姐!流血了!」 店裡亂作一團。夥計們手忙腳亂地幫忙把螃蟹掰開,盛海嵐看著自己血rou模糊的手指,痛得臉色慘白,墨鏡都滑下來一半。 「快……快去醫院……」阿豪嚇得聲音都在抖。 「去什麼醫院,附近診所包一下就行了……」盛海嵐咬著牙強撐,她是真的不想去醫院,那裡有消毒水的味道,會讓她想起那個女人。 「不行啊姐!這傷口太深了,rou都翻出來了,搞不好傷到神經了!必須去大醫院!」阿豪不由分說,拉著盛海嵐就往外衝,「最近的就是市一院,我開車送妳!」 市一院。 全稱:第一綜合醫院。 心臟外科主任沈清書任職的醫院。 盛海嵐被塞進貨車副駕駛的時候,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: 老天爺,妳是在玩我吧? 要是讓沈清書看見她這副狼狽樣——穿著沾滿魚腥味的圍裙,頭髮凌亂,手指被螃蟹夾得像根爛香腸…… 那她這輩子,在沈清書面前就真的再也抬不起頭了。 「阿豪,換一家……去別的醫院……」盛海嵐虛弱地抗議。 「姐妳別鬧了!手指都要斷了還挑醫院!」阿豪一腳油門踩下去,「坐穩了!」 貨車轟鳴著駛出迪化街,朝著盛海嵐最不想去的方向疾馳而去。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,市一院心臟外科的診室裡。 沈清書剛剛結束了一台長達五小時的手術。她摘下口罩,露出一張略顯疲憊卻依然精緻冷艷的臉。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,沒有任何未接來電或訊息。 那個女人,醒了之後就跑了吧? 沈清書看著通訊錄裡那個早在十年前就被拉黑、昨晚又悄悄放出來的號碼,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。 「跑得了一時,跑不了一世。」 這時,急診科的內線電話響了起來。 「沈主任,雖然不是心外科的事,但這有個病患挺特殊的……指名道姓說死也不讓妳看,但她的傷口處理需要精細縫合,我們值班的整形外科醫生剛好不在,您看您能不能……」 沈清書挑了挑眉:「叫什麼名字?」 「叫盛海嵐。是個……呃,賣海鮮的。」 沈清書眼底的光芒瞬間亮了起來,像是一個獵人聽到了陷阱被觸發的聲音。 「好。」她慢條斯理地重新戴上金絲邊眼鏡,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的衣領,聲音愉悅。 「把人扣住。我親自去處理。」